近兩年來，伊拉克聯邦政府(FGI)停止了通過伊拉克-土耳其輸油管道(ITP)從伊拉克半自治的庫爾德斯坦地區(KRI)出口石油。雙方損失了數十億美元的出口收入，此外，在該地區運營的許多外國石油公司也受到了影響。然而，據當地新聞報道，12月18日，巴格達卡爾赫上訴法院推翻了先前有利于FGI石油部的裁決。這些裁決旨在永久取消外國公司與位于埃爾比勒的庫爾德斯坦政府直接簽訂的石油勘探和開發合同。那么，這是否意味著代價高昂的長期石油出口禁運即將結束？

當前爭端的起因并非始于2023年3月伊拉克政府在巴格達實施禁令之時，也不是始于2022年2月位于巴格達的伊拉克聯邦最高法院裁定此類合同違憲之時——而是始于2013年4月23日。那一天，伊拉克半自治庫爾德斯坦地區（KRG）的地區議會通過了一項法案，如果伊拉克政府未能向KRI支付其應得的石油收入和勘探成本份額，該法案將允許KRG獨立出口該地區油田的原油。當時的總理（現任總統）巴爾扎尼領導下的KRG內閣同時批準了一項相關法案，旨在成立一個獨立于伊拉克政府的石油勘探和生產公司，以及一個主權財富基金來接收所有能源收入。當時，庫爾德斯坦地區政府的日產石油量約為35萬桶——伊拉克其他地區的日產石油量約為330萬桶——并計劃在2015年底前將日產石油量提高到100萬桶。簡而言之，正如我在關于全球石油市場新秩序的最新著作《庫爾德斯坦地區政府》中所分析的那樣，埃爾比勒的庫爾德斯坦地區政府打算讓庫爾德斯坦地區政府在財政上完全獨立于巴格達的聯邦總督府，作為其在此后不久實現完全政治獨立的先決條件。在庫爾德斯坦地區政府保證實現獨立石油銷售后的下一階段是計劃中的獨立公投。聯邦總督府極為重視這一對其未來的生存威脅，因為美國及其盟友已經悄悄向庫爾德斯坦地區政府承諾提供這項服務，以換取庫爾德斯坦地區政府在當時的反伊斯蘭國戰斗中提供地面部隊，即令人生畏的庫爾德自由斗士軍。

伊拉克聯邦政府的最初反應是抓住機會對庫爾德地區政府的獨立石油出口采取法律行動。2014年7月，伊拉克聯邦政府的政府律師提起訴訟，要求扣押停泊在美國墨西哥灣外的聯合卡拉夫里塔油輪上價值1億美元的庫爾德石油。律師們堅持認為，庫爾德地區政府未經中央政府許可就出售了石油，只有伊拉克聯邦政府才有合法權利從伊拉克任何地方出口石油，包括庫爾德地區。美國聯邦地方法官表示，由于油輪位于美國領海之外，她無法命令美國法警對油輪或其貨物下達執法令，此事應在伊拉克解決。伊拉克聯邦政府將此以及對類似貨物的類似裁決視為證據，表明美國仍然支持庫爾德地區政府完全獨立的想法，并允許其通過石油出口實現財務自主。在經歷了這些法律挫折之后，伊拉克政府于當年11月與庫爾德斯坦國家石油公司達成協議。根據協議，中央政府每月向庫爾德斯坦國家石油公司支付伊拉克政府預算（扣除主權支出后，當時約為5億美元）的17%，以換取庫爾德斯坦地區政府組織從伊拉克庫爾德斯坦油田和基爾庫克向伊拉克政府的國家石油營銷組織(SOMO)出口最多55萬桶/天的石油。

盡管達成了協議，但雙方都沒有改變其在石油出口方面的核心立場。庫爾德斯坦共和國希望其領土上生產的所有石油收入都為獨立奠定財政基礎，而聯邦直轄區則不想給予其任何收入。庫爾德斯坦地區政府和聯邦直轄區政府之間有關伊拉克石油工業的法律地位及其收入分成的分配無助于澄清僵局，雙方都聲稱對有爭議的石油流收入擁有權利。庫爾德斯坦地區政府稱，根據《伊拉克憲法》第112條和第115條，它有權管理庫爾德斯坦地區從2005年（即憲法通過全民公投的那一年）未投產的油田開采的石油和天然氣。此外，庫爾德斯坦地區政府堅持認為，第115條規定：“聯邦政府專屬權力中未規定的所有權力均屬于未組織成地區的地區和省的當局。”因此，庫爾德斯坦政府堅持認為，由于憲法沒有另行規定相關權力，因此它有權出售和獲得石油和天然氣出口收入。此外，它還辯稱，憲法規定，如果發生爭端，應優先適用各地區和省的法律。然而，聯邦政府堅持認為，根據憲法第111條，石油和天然氣屬于伊拉克所有地區和省的全體人民所有。

因此，該協議在簽署三個月后未能有效實施也就不足為奇了。庫爾德斯坦地區政府指責伊拉克政府總署未支付承諾的全部金額，而伊拉克政府總署則指責庫爾德斯坦地區政府未供應約定的全部石油。2017年，隨著兩件大事的發生，情況變得更加糟糕。我在最近一本關于全球石油市場新秩序的書中對此進行了詳細介紹。首先，9月份，庫爾德斯坦獨立投票結果出爐，庫爾德斯坦政府和伊朗軍隊重新控制了庫爾德斯坦的油田，包括基爾庫克周圍的主要油田。其次，俄羅斯通過三項重要交易有效地接管了伊拉克庫爾德斯坦的石油部門。本書也對這些交易進行了全面分析。莫斯科試圖利用在庫爾德斯坦的存在，在該國南部獲得同樣強大的地位，將自己塑造成正在進行的預算換石油交易的中間人。2018年，俄羅斯在伊拉克的挑釁有所減少，因為中俄達成了一項諒解，莫斯科將更多地關注其在伊朗和敘利亞的利益，而北京將更專注于開發其在伊拉克的資產，以符合其“一帶一路”計劃。兩國達成協議之際，中國正在制定2019年9月與伊拉克政府在巴格達簽署的“石油換重建和投資”協議，該協議將于2021年擴大為涵蓋經濟、政治和軍事的“伊拉克-中國框架協議”。

事實仍然是，讓一個曾經與美國關系密切的分裂地區存在并不符合中國或俄羅斯的利益。這不僅使伊拉克龐大的石油和天然氣部門的管理更加困難，而且給予伊拉克庫爾德人獨立很可能使中東大量庫爾德人為此而焦躁不安。伊拉克總理穆罕默德·蘇丹尼去年8月3日的聲明中明確指出了中國、俄羅斯（和伊朗）在伊拉克的最終結果。他強調，新的統一石油法——一切重要內容均由巴格達制定——將管理伊拉克及其自治庫爾德斯坦地區的所有石油和天然氣生產和投資，并將成為“伊拉克統一的強大因素”。摧毀該地區所有依賴持續獨立石油供應的財政獨立是實現這一目標的關鍵機制。一旦做到這一點，該地區就可以重新變成一個統一的伊拉克。因此，如果認為卡爾赫上訴法院12月18日對伊拉克石油部做出的裁決標志著庫爾德斯坦共和國迎來了新的曙光，那就太不明智了。這可能只是庫爾德斯坦共和國獨立希望破滅前的曙光。